長階之上,滿是火與血的痕跡。太陽漸漸偏移,到了下午時分。但離鳳無憂所說,堅持到入夜之時,第三道工事不失,仍有很長的一段時間?;鹩腿急M,長階的火勢也隨之熄滅。燕霖等人在第三道工事之后,嚴陣以待。現(xiàn)在唯一可以慶幸的,就是火油燃燒之時,下面的人無法繼續(xù)進攻,拖延了不少時間。面對這一切,夏傲再沒有一字多言。他所有的手段,謀略,都已然用盡。在這樣一個單調(diào)的地形里,他已經(jīng)沒有更多的方法可用,所以,就用最簡單,同時也是最有效的:穩(wěn)扎穩(wěn)打。他先前兩次采取的都是這個措施,看似是失敗了,可其實,并非如此。他是成功了,只不過在最后的關(guān)頭,被鳳無憂層出不窮的小手段,阻止了一下而已。那越退越高的防線,就是這件事情的明證。鳳無憂看似手段很多,可每用一個,她的手段就少一分,與此同時,生存空間也被壓縮一分。正如他對自己手下的士兵所講的那樣,敗的不是他們,而是鳳無憂。他只要堅持這個策略,繼續(xù)穩(wěn)扎穩(wěn)打地進攻下去。最多再兩次,他手下的人,一定能踏上長階頂端!整頓了隊伍之后,夏傲沒有猶豫,再次下令進攻。風雨樓之人的心緒已被夏傲先前那番分析所安撫。士氣是要鼓舞人心,可是當鼓舞無用的時候,正確而可信服的分析,就會發(fā)揮出它的作用。不得不說,夏傲帶兵,絕對是有一手的。倘若,他遇到的不是鳳無憂,倘或,這一次鳳無憂真的跟著蕭驚瀾和賀蘭玖離開了神殿,那此時的神殿,只怕早已血流成河。而南越此時,也定然會因為小皇帝的罹難,而陷入動蕩與混亂之中。就算賀蘭玖已然醒來,想要收拾這樣的混亂,也是需要時間的。更何況,誰知夏傲還有沒有別的后手?風雨樓眾人排好陣形,再一次向上攻去?!拔覀冞€有多少油?”鳳無憂轉(zhuǎn)頭看向千心?!斑€有十多桶。”千心回了一句,立刻接著問道:“娘娘,還要再燒一場嗎?”那場火焰雖然沒有造成多少殺傷,可是從視覺上來看,卻是很有沖擊力的,至少,就讓神殿這邊的軍士們心頭振奮不少。“有些伎倆,只能用一次?!兵P無憂搖了搖頭:“不燒了,燒了他們也不會上當。”方才是趁著他們沒有防備才取得了一些戰(zhàn)果,此時大家面對面的看著,剛剛又才燒過一場,他們心頭自然防備著,再點火,這些人自然早早地就會跳到長階外面去,根本起不到作用,不過是白忙活一場,了不起拖延點時間罷了。甚至,連時間都未必能拖延,因為,他們還可以用炸藥開路,從兩邊上來。林中的那些機關(guān),可經(jīng)不起炸藥的爆炸?!鞍延偷瓜氯??!兵P無憂道?!澳锬铮俊鼻脑尞?,不是才說的不燒了嗎?怎么又把油倒下去?“油也不是只能燒的?!兵P無憂道:“倒吧?!鼻碾m然不解,但她在大事上向來對鳳無憂絕對服從。這種服從不是盲目的,而是一次一次的實戰(zhàn)中培養(yǎng)出來的。她知道,聽鳳無憂的,準沒錯。她指揮著人,正要去做這件事情,鳳無憂卻又叫住她,小聲說道:“悄悄的倒,別被人發(fā)現(xiàn)。”千心一怔,鳳無憂已微微笑道:“去吧,好好想想辦法,怎么悄悄地倒?!鼻囊贿吽妓髦?,一邊到了燕霖身邊。燕霖見她抬著油到來,不由皺眉道:“怎么還抬著油?那些人不會上當了?!彼P無憂一樣,也很清楚,這種招術(shù)只能使一次,第二次就不靈了。千心道:“你和娘娘說去,是娘娘讓這么做的。”換作其他人,燕霖早已覺得是那人在瞎指揮,可換了鳳無憂,一次一次地打臉經(jīng)歷讓他本能地收斂起這種想法,只是看了鳳無憂一眼。鳳無憂微微一笑,點了點頭??磥?,果然是娘娘的主意了。燕霖不明所以,可既然鳳無憂讓這么做了,那照做準沒錯。正想拿起一個壇子把油倒下去,千心連忙拉住他。“誰讓你把壇子拿起來了?娘娘吩咐了,要悄悄地倒?!鼻那模垦嗔匕櫭?,不就倒個油么?怎么還要悄悄的倒?再說了,這東西,怎么悄悄倒?千心嘟著嘴,道:“你快點也想想辦法,娘娘說了,不能讓下面的人察覺?!彼裕瓦B他們抬著油罐子下來,都是掩飾在箭筐里的。燕霖一時間也犯了難。他們這工事修得極簡單,就是一排袋子裝著濕土排列在身前。鳳無憂也說了,這主要是可以抵擋火藥罐子爆炸的威力??烧且驗楣な潞唵危詿o論做什么動作,都很容易被山下看到。而往外倒油,定然是要舉在工事外面的,這想不被下面的人察覺,可著實不容易。他思索間,千心的眼睛卻是忽然一亮?!坝辛耍覀兏蓡嵋欢ㄒ?,讓它自己流不就成了?”自己流?燕霖疑惑地看著千心,就見她已經(jīng)蹲下身子,拿出一支小匕首用力戳最下面的一袋泥土。布袋包裹的泥土并不結(jié)實,立時就被戳破了。千心本意是想要把下面戳出一小截通道來,然后把油罐子放在這里,任由里面的油向下自流??墒谴疗屏瞬乓幌律笛?,布袋子里是泥土,她雖然把匕首伸出去戳穿,可是里面的泥土立時泄下來,把她用匕首架起的那一小截通道堵得嚴嚴實實,油根本無法流出去?!斑@樣不行,得換個法子?!毖嗔匦α?。他看明白了千心的意思,只是千心在這些事情上的動手經(jīng)驗不足,所以做不出很好的設(shè)計。他當即令人去兩側(cè)樹木里砍了幾枝粗細不等的竹枝過來。先是把粗的切成斜口,方便倒油,又在另一面用一個套一個的竹枝,做成了一根粗陋的管子。這管子開口端最粗,甚至沒有封口,到了細端,則只有小指粗細,開口處削成尖尖模樣,一直從盛裝泥土的袋子里戳了出去,只露了一個小口在外面。如此,將油壇子以某個角度傾斜著,油成一條線似的流在竹管最粗的斜口一面,順著一節(jié)一節(jié)接出來的管子一直流到泥土工事的外面,又一點一點地滴下去,流到長階之上。這樣的竹管子一連做了十幾根,把長階從左到右都覆蓋了,每根管子后面都有油傾倒。這單一的管子看著油量不大,可是這么多管子加起來,數(shù)量卻就不少了。這些油先是浸潤了第一級長階,然后又向下流,第二級,第三級。在長階火焰尚在燃燒,下面的風雨樓眾人還在修整的時候,這油便已然開始向下蔓延。從第二道工事到第三道工事之間也有不短的距離,這么緩慢的流淌不可能很快到達。而且油量也有限,根本到不了第二道工事的起火處,這些油便已然停了下來。等到火焰熄滅,風雨樓再次發(fā)起攻擊的時候,這些油也差不多流盡了。風雨樓的這一波攻勢依然是穩(wěn)扎穩(wěn)打,由盾牌手開道。他們保持著嚴整的陣形,一步步向上逼近,并且隨時準備著有可能到來的弓箭??墒呛鋈恢g,一個盾牌手腳下滑了一下。盾陣立時亂了片刻。他身旁的盾牌手連忙頂住這人,同時低聲斥道:“做什么呢?小心一點!”“是,是!”那盾牌手連忙應(yīng)聲,可是心底卻著實委屈。他并沒有不小心,相反,幾乎是提著十二萬分的小心,可是剛才他腳底下真的滑了,好像石階上有什么東西。但這種事情,他根本沒辦法和身邊的隊長說,而且現(xiàn)在情況,也不容他低下頭來仔察看。無奈之下,他也只有提起精神繼續(xù)前進,只是,多少把注意力往腳下移了兩分,免得再出現(xiàn)剛才的情況??墒?,他還沒走幾步,卻忽然之間,被身邊之人猛地撞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