烏覲還是窩在周邊的山林里,不過,卻比白天的時候要近了很多。在他這個位置,運起功力,幾乎可以看清哨兵臉上的表情。此時哨兵臉上的凝重和警惕,正和他預(yù)料的一樣。在他的身邊還多了一個人,這個人的出現(xiàn),更是讓人大吃一驚?!叭鸹首?,你確定賀蘭玖出事了?”卓天寧的聲音冷然響起。他戴著一只黑色的眼罩,把瞎了的眼睛遮起來,但,斷掉的手,卻是沒辦法再接,只能讓一只袖管空蕩蕩地飄在旁邊。每當微風(fēng)拂過,吹起他的袖擺,摩擦著他斷肘的部分,就像羞辱一樣,讓他心底的恥辱愈發(fā)深重。這樣的恥辱,只有用血,才能洗干凈?!拔疫B他們發(fā)出的秘信都給卓將軍看了,將軍還有什么不放心?”卓天寧的手上有一張紙條,正是早些時候烏覲從鷹隼腳上解下來的。那張紙條上的內(nèi)容很簡單:只說傳太子命,立刻派兵前來接應(yīng)。可在紙條的后面,卻附了幾味藥物。這字條若是落在別人手里,可能未必有什么用處。但,烏覲是學(xué)醫(yī)的!他一眼就看出,那幾味藥物,全是治療心脈重癥的。賀蘭玖從芳洲回來的時候心脈就受了重傷,后來又被麗姬刺了一刀,再加上,他逃亡的那幾天,還受了不輕的傷???,賀蘭玖卻連喘口氣的時候都沒有,就立刻連軸轉(zhuǎn)地收復(fù)臨潢,又跑來追他。這樣折騰,就連神仙也撐不住。更何況,是重傷的賀蘭玖?而且,烏覲不是只憑一張字條就妄下判斷,而是根據(jù)許多事情綜合得出結(jié)論的。營地里的忙碌,出去到四面山上的人身上別的藥鋤,再加上秘信……幾件事情一聯(lián)系,除了賀蘭玖發(fā)病,而且病癥極重之外,根本沒有其他的解釋。所以,他才立刻讓人把卓天寧找來。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,是要把鳳無憂和賀蘭玖引到邊境再動手,可沒想到賀蘭玖竟會突然發(fā)病。照賀蘭玖現(xiàn)在的模樣,怕是根本走不到邊境。既然如此,那他就改變計劃。反正殺人而已,在哪不是殺!現(xiàn)在這個時機,豈不是比他們原本計劃的還要好?卓天寧接到烏覲的信其實猶豫了一會兒,可,當他看到烏覲信誓旦旦地說,鳳無憂也在這里,只要他大軍一到,就可以連鳳無憂一起殺了的時候,他坐不住了。他的眼睛隱隱作痛,他失去了半截的的手臂也在抽搐。鳳無憂將他變成這種樣子,他誓殺她!卓天寧用了好大的力氣,才壓下自己幾乎要溢出來的恨意,道:“既然瑞皇子確定,那還等什么?”說著,站起身,獰聲說道:“傳本將軍將令……前方山谷,雞犬不留!”他們現(xiàn)在所在的距離,已經(jīng)是弓箭可及的距離。東林軍一早已經(jīng)做好準備,箭全都在弦上。聽到卓天寧的命令,他們立時從藏身的草叢中站起,用隨身攜帶的火折子在箭頭上一點,然后嗖嗖嗖,將火箭不要錢一樣的射出去。那種山谷,易守,可也難逃。只要引燃了里面的東西,那身處其中的人,就是想逃,也逃不掉。“什么人!”山谷中的南越軍被襲擊給弄懵了,大聲吼叫著。又人不住地呼喊:“敵襲!敵襲!保護太子殿下!”他們在火光中不住地奔跑著,既狼狽又倉皇。可是卓天寧卻快意地笑了起來。鳳無憂,你給了我一場火,本將軍就還給你一場火。怎么樣,被火燒的滋味……如何?火箭只是第一輪,讓下面的人亂了陣腳而已。真的要把他們趕盡殺絕,還是要沖下去的。于是,幾輪箭雨過后,看著下面奔跑的人少了不少,卓天寧再次發(fā)出命令?!皻?!”他這一聲吼得凄厲至極,像是要把自己前些日子在鳳無憂手中受到的屈辱,都通過這一聲吼出來。東林的士兵紛紛從藏身的地方跳出來,往下面的山谷沖過去。卓天寧向烏覲道:“瑞皇子,有沒有興趣去看看鳳無憂是怎么死的?”烏覲眼中閃過一絲猙獰,說道:“樂意之至!”鳳無憂,你真是好大的本事,這么多的人都恨不得你死,你還能不死?烏覲長笑了一聲,神情中也帶著幾分快意,和卓天寧一起往山下行去。東林士兵們一路沖進山谷的營里,看到帳篷前站著的南越士兵,大吼著:“受死!”一邊叫,一邊毫不手軟,一槍扎進他們的肚子??墒?,那些南越士兵竟像是傻了一樣,動都不動一下,任由他們扎。而槍扎進去之后,這些東林的士兵也愣住了。他們不是沒有殺過人,更知道槍扎進肚子是什么樣的。那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彈性阻礙,扎得多了,甚至?xí)屓松习a??涩F(xiàn)在……卻像是……扎空了?一個士兵跳上前,一腳把被槍扎住的南越士兵踹翻。那個士兵還是不知反抗,順著他的腳飛上了半空,然后又摔在地下。這一摔,就把身上的帽子靴子全都摔掉,露出毛刺刺的頭和四腳。毛刺?東林士兵都傻了。營地里有火把,可是并不多,這些南越士兵又站在昏暗的地方,一開始并看不清。直到此時,把他們挑到了火把之下,這才看清,這些人根本不是真人,而只是穿著南越軍服的草人!一股愕然浮上東林士兵的面龐。這是怎么回事?難道,他們先前在山上看到的,被火箭射的來回翻滾南越士兵們,也是這些草人?不對勁……不對勁!征戰(zhàn)的經(jīng)驗,讓他們本能地發(fā)覺不對。他們想往后跑,可是,根本沒有辦法。因為,后面的東林士兵們,還在源源不斷地涌入。卓將軍說了,這場仗表現(xiàn)出色的,獎勵雙倍。能殺了鳳無憂的,直接封爵!所以,他們都紅著眼睛,死命地往里沖。生怕,有人搶在他們的前面,找到了鳳無憂。“退出去……有埋伏……有埋伏!”最先進來的人聲嘶力竭地吼著。但,在這樣瘋狂嘈雜的時候,根本不可能有人聽得見。等到卓天寧和烏覲到達的時候,東林軍和烏覲的人幾乎已經(jīng)全都沖到了營地里,只有少部分貼身侍衛(wèi)和斷后的人,還留在他們身邊?!肮?,這一次,看鳳無憂還往哪里……”卓天寧暢快地說著,可,說到一半,他就忽然停了下來。不對勁,這里,太安靜了。聽來聽去,都只有東林軍叫喊的聲音。那,南越軍呢?他們不反抗,不嘶喊嗎?還有更詭異的,他居然沒有聽到兵刃交擊聲。難不成,南越軍都是木頭,就呆在那里,任由他們砍?!白繉④?,事情不對!”烏覲也發(fā)現(xiàn)了異樣,猛地往后退了一步。卓天寧面色緊繃,一種熟悉的感覺攝住了他。那感覺黑暗,冰涼,就像是東林的山間營地,又像是滄浪江邊……“撤退!”他所有的氣都卡在嗓子眼,好不容易,才狂吼出一聲。他上當了!他又上了鳳無憂的當了!恐慌感潮水一般地涌上來,讓他連腳步都踉蹌起來。他少了一半的胳膊,身子不平衡,花了好長時間,才終于適應(yīng)。可是在這個時刻,他卻好像又回到了剛受傷的時候,每一步都搖搖擺擺,像只笨拙的鴨子。就在他狂吼的時候,忽然之間,山谷四周,火光大亮。在他們對面的山坡上,明亮的火把下,鳳無憂和賀蘭玖,并肩而立。鳳無憂一身青衣,神態(tài)嫣然,賀蘭玖紅衣似火,站在鳳無憂的身后半步,笑得色若春花。烏覲臉色慘白。他喃喃著:“不可能!賀蘭玖不可能沒事!”明明,他親眼看著營地里的人忙忙碌碌地去救他。他看到那么多人上山為他找藥。他還劫下了書信。所有的一切,都在告訴他,賀蘭玖病重的不行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