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???第73章 第 73 章<br />
????屋中一時靜寂無聲, 只有燈火偶爾響起的嗶啵聲。<br />
????她直白的話語仿佛一顆石子投入心湖, 湖面轟然炸開，漣漪一圈圈散開，蕩漾不休。聶輕寒心旌動蕩, 冷白的面上瞬間染上熱氣。<br />
????年年“咦”了聲, 眉眼帶笑：“你臉紅……”眼前驀地一黑，卻是被他將書合到了她眼睛上。<br />
????哎哎哎, 這是做什么？年年想將書拿開, 卻被他將手捉住。<br />
????年年大奇：這操作，他該不會是害羞了吧？從前他們在一起，他可是主動得很, 怎么如今反而害羞起來了？<br />
????年年對聶輕寒，向來是他退一尺，她進(jìn)一步。他不好意思了，她膽氣頓壯。她任他抓著手, 也不掙扎, 臉上頂著書，軟軟地道：“大人不喜歡我主動, 你親我一口也行?！币桓蔽笕? 退讓一步的口氣。<br />
????攥住她的手驟緊, 耳畔的呼吸聲越重，他一動不動，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。<br />
????年年仿佛看到了他掙扎難決的模樣，心里堵著的那口氣終于散了些：臭男人, 叫你眼瞎，三心二意的，一邊裝模作樣守身如玉，一邊和有夫之婦勾勾搭搭。<br />
????她纖細(xì)的指在他掌心撓了撓，抗議道：“我臉上的書可以拿走了嗎？好重?！彪y得有機(jī)會見到這混蛋失了平靜的狼狽模樣，不親眼見一見實在可惜。<br />
????聶輕寒呼吸越發(fā)不穩(wěn)，垂眸看她，松了手，伸手取走了她面上的書。年年眉眼帶笑，正想看他模樣，只聽“呼”一聲，他竟將燈火吹滅了。<br />
????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。視線所及，只能隱隱看到他的輪廓，一動不動地倚著床頭。<br />
????年年：“……”小氣鬼，給她看看又能怎么樣？她不甘心地伸手戳了戳他，“大人……”<br />
????黑暗中，也不知她戳到了他哪里，他低哼了聲，手迅速過來，再次將她的手?jǐn)n入手心，啞聲道：“不早了，睡吧?！?lt;br />
????年年再要動，便聽他緩緩道：“再鬧，十天后的春獵就不帶你去了?！?lt;br />
????咦？年年驚訝：“你要帶我去春獵？”她其實并不是很想去。按照經(jīng)驗，這種場合，向來是書中發(fā)生各種大事的好地方。秦豐一個堂堂長樂侯世子都能不幸身亡，里面的渾水不知有多深。她舒舒服服地在家放個假不香嗎，何必非要去湊熱鬧？<br />
????聶輕寒“嗯”了聲：“到時我顧不了愉兒，需要有個人幫我照顧他，督促他讀書，別玩野了?！?lt;br />
????年年的眼睛頓時亮了：“大人要我照顧小公子？”這樣，豈不是可以和愉兒朝夕相處了？還好她沒有沖動，直接拒絕了他。<br />
????聶輕寒加了一句：“前提是，這幾日老老實實的，不許鬧我?！彼麑λ珶o抵抗之力。再被她這么鬧下去，他委實吃不消，只怕很快就要丟盔棄甲。<br />
????年年無辜地道：“我哪里不老實了？”<br />
????聶輕寒：“……”你說這種話良心不會痛嗎？<br />
????年年暫時不作妖了，倒是又想起另一事，趁著氣氛融洽，軟語道：“大人，我想給家中父母報個平安，不知可否？”系統(tǒng)雖然向她保證了家人的安全，可她在家門口被擄走，數(shù)月沒有音訊，爹娘他們不知會如何焦心。<br />
????雖然她氣惱聶小乙和孟葭勾勾搭搭，曖昧不清，但不可否認(rèn)，比起段琢段瑞兄弟倆，她更愿意相信他。至少，他不會拿她的家人威脅她。<br />
????黑暗中，她隱約覺得他的目光似乎看向了她，許久，帶上些許笑意：“好。”<br />
????第二天，年年主動去了愉兒所居的和光齋。<br />
????她自幼深受父母寵愛，嬌養(yǎng)長大，家中雖不是大富，卻也雇了幾個丫鬟與短工，家中諸事從來不用她沾手；后來做任務(wù)，在幾個世界中身份也都頗高，根本不會照顧人。據(jù)聶輕寒說，這次春獵，除了她，愉兒只會再帶兩個小廝，平時照顧他起居的丫鬟婆子一概都不會帶。年年不免緊張起來，生怕自己照顧不好愉兒。<br />
????愉兒去上學(xué)了，并不在和光齋。和光齋的小丫鬟先前已經(jīng)得了滕遠(yuǎn)舟的通知，見年年到了，立刻去請了管事媽媽姚媽媽過來。<br />
????姚媽媽到時，年年正站在多寶格前看著上面的小玩意兒。有巴掌大的紫砂壺套裝，活靈活現(xiàn)的成套甜白瓷小貓，投壺用的景泰藍(lán)雙耳瓶，七彩琉璃彈珠……琳瑯滿目。這里是愉兒平日起居之處，愉兒倒不像他的父親，無趣又冷情，屋中仿佛雪洞似的，什么都沒有。<br />
????“竇姑娘?！币寢尷涞穆曇繇懫?。<br />
????年年回頭，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容。<br />
????琉璃！愉兒院子的管事媽媽竟然是她。不過也是，若論忠心細(xì)致，服侍妥帖，還有誰能比得上她那幾個出身順寧郡王府的丫鬟？只要知道愉兒是她的孩子，琉璃自會盡心盡力照顧他。<br />
????琉璃梳了婦人髻，比從前發(fā)福了，也比從前多了威嚴(yán)，看到年年的容貌，陡然一愣，神情微變。<br />
????年年含笑叫了她一聲：“姚媽媽。”<br />
????琉璃神情恍惚了一瞬。很快回過神來：“竇姑娘想知道什么？”眼中卻漸漸浮現(xiàn)淚光。怪不得，前兒小公子回來，會興奮地告訴她，他看到了娘親；也怪不得，二姑奶奶會告誡她，叫她小心此人，原來如此。<br />
????世上怎么會有如此相像的人？<br />
????*<br />
????十天后，延平帝的儀仗如期從宮城駛出，諸皇親、勛貴、文臣、武將扈從其后。家眷則在稍晚分批出發(fā)。<br />
????年年沒有和聶輕寒一路，而是稍后，和愉兒共坐一車，前往位于西山的皇家獵場西林苑。兩個小廝惜墨和抱硯騎馬跟在后面。<br />
????愉兒第一次和年年共車，又是興奮又覺害羞，坐在那里，心不在焉地解著九連環(huán)，時不時地抬頭看看年年。<br />
????年年正在低頭看自己聽了琉璃介紹怎么照顧愉兒后，記下的筆記。<br />
????這十日，她除了去書房當(dāng)差，就是去和光齋，同和光齋的上上下下都熟悉了起來，也對當(dāng)年舊人的去處知道了不少。<br />
????當(dāng)初她跳崖前，怕聶小乙遷怒她從郡王府帶來的四個丫鬟，給琉璃幾個都勾銷了身契，備了嫁妝，允她們外嫁。但最后，也只有琥珀嫁了出去。<br />
????珊瑚掌管大廚房，做了聶府大廚房的管事媽媽，琉璃和珍珠都留在了愉兒身邊。琉璃嫁給了馮多俠，兒子剛滿三歲。珍珠則和滕遠(yuǎn)舟成了親，也有了一子一女。兩人如今都是和光齋的管事媽媽。<br />
????倒是當(dāng)初七條胡同的幾人，除了趙余依舊回了聶府掌管護(hù)院之責(zé)，阿桃和阿梨卻不知下落如何。<br />
????愉兒到底年紀(jì)小，幾次看年年，她都目光專注，看著手中的小冊子，忍不住了，開口問道：“你在看什么？”<br />
????年年答道：“筆記?！?lt;br />
????愉兒微訝，湊過來看，見上面的字娟秀挺拔，念道：“卯時正起，戌時正眠。晨備溫蜜水一盞……”<br />
????他念到這里，年年將筆記收起，問道：“小公子九連環(huán)解開了？”馬車搖晃，光線也不好，她也就罷了，別把愉兒的眼睛看壞了。<br />
????愉兒晃了晃手中已經(jīng)分開的九連環(huán)。<br />
????年年訝然：“你好厲害?！彼恢毙牟辉谘傻?，居然這么快就解開了？<br />
????愉兒有些害羞：“這個不難，我以前在詹師父那里玩過。還有孔明鎖、華容道……”他說的詹師父是欽天監(jiān)監(jiān)正詹允，是他算學(xué)和術(shù)數(shù)老師。<br />
????好吧，愉兒年紀(jì)雖小，可有那樣一個祖父，他的老師都是頂尖的，這種資源，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。當(dāng)然，他身上承擔(dān)的壓力與期待也遠(yuǎn)非一般人能比。<br />
????愉兒見她疼惜的目光，更害羞了，小聲問道：“你剛剛的筆記是記的怎么照顧我嗎？”<br />
????年年“嗯”了聲，笑瞇瞇地道：“我沒有照顧過人，怕有疏漏，記下來就不怕忘記了?！?lt;br />
????愉兒眼睛亮晶晶的，想了想道：“竇姐姐你太費心了。其實不用擔(dān)心的，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。再說，還有惜墨和抱硯兩個呢?！?lt;br />
????小家伙一雙與她一模一樣的眼睛笑得彎彎的，眸色清澈，如山間的泉水。年年只覺他可愛得緊，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道：“你是嫌棄我，不想讓我照顧你？”<br />
????“不是不是?！庇鋬侯^搖得撥浪鼓般，“我是怕你辛苦?！?lt;br />
????唉喲，這孩子怎么這么貼心。年年的一顆心軟成了棉花，含笑道：“照顧小公子，怎么會辛苦？”她求之不得。何況，小愉兒這么乖，這么體貼。<br />
????愉兒的臉紅了，眨巴著眼睛，鼓起勇氣道：“竇姐姐，我有沒有跟你說過，你長得很像我娘親？”<br />
????年年一怔，搖了搖頭。<br />
????愉兒抬起頭，認(rèn)真地看向她：“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娘親？”<br />
????咦，怎么問題忽然就跳到了這里？年年心頭一跳，望著小家伙黑白分明的清澈雙眼，一時竟不敢回答。半晌，方含糊道：“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……”<br />
????愉兒的眉眼耷拉了下來，烏黑的瞳仁迅速泛出一層水光，滿臉委屈：“你騙人，這就是你愿不愿意的事?！?lt;br />
????年年啞口無言。<br />
????愉兒見她不吭聲，更委屈了，垂下頭，如斗敗的公雞，懨懨開口：“竇姐姐，你知不知道，我好想娘。從小爹爹就給我看娘的畫像，告訴我，娘是仙女，她很愛我，總有一天會回來看我?？墒?，我都這么大了，她一直沒有回來過?！?lt;br />
????年年的心仿佛被尖銳的錐子刺了一下，頓時疼痛得無以復(fù)加：小小的孩子，一年又一年地對著畫像，期盼著能見到自己的娘親，得到的卻永遠(yuǎn)都是失望。<br />
????她的愉兒……她對不起他。<br />
????愉兒卻先向她道了歉，悶悶地道：“竇姐姐對不起，我不該強人所難。我只是，太想娘了?！?lt;br />
????年年的心防一下子被沖得七零八落。<br />
????算算時間，還有三個月不到，她的愉兒就會被重病的延平帝接入宮中，立為太孫，即皇帝位，從此孤零零地居于深宮。到時，她便是想見他一面也不易。<br />
????等等，年年忽然一怔：三個月不到，這么巧？她任務(wù)的時間也是三個月不到了。<br />
????她記得，文中，原本朝中一直在為立段琢還是愉兒爭執(zhí)。結(jié)果就在關(guān)鍵之時，段琢安排在聶輕寒身邊的美人被聶輕寒誘得心動反戈，將錯誤的信息傳遞給段琢，讓段琢判斷失誤，吃了大虧，失去圣心。<br />
????她一直思維定勢，覺得那個美人是段琢送來的。可實際上，段琢和聶輕寒水火不容，明知道他送來的美人不可能獲得聶輕寒的信任，怎么可能做無用功？他要安插奸細(xì)，更合理的辦法是暗中收買聶輕寒信任之人送的美人。<br />
????所以，這個美人是她？<br />
????年年想錘爆系統(tǒng)。她還記得那段劇情介紹：他發(fā)現(xiàn)美人真實身份是段琢安置的眼線美人后，不動聲色，有意懷柔，誘得美人心動反戈，最后，眼睜睜地看著沒有利用價值的美人被段琢下毒滅口，無動于衷。<br />
????如果她猜測沒錯的話，她就是那個美人，按照以往任務(wù)的經(jīng)驗，她只有一死才能完成任務(wù)。<br />
????但，她在任務(wù)世界死了，可以回到現(xiàn)實世界，如今任務(wù)世界和現(xiàn)實世界合二為一了，她如果死了，那就是真死。<br />
????怪不得，這次的任務(wù)，手冊上一直沒有劇情提示。她原本以為，是缺頁的原因，現(xiàn)在看來，是系統(tǒng)壓根兒就不敢讓她知道具體劇情。<br />
????系統(tǒng)在騙她。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(wù)！除非她愿意豁出命來。<br />
????一時，年年心緒亂成一團(tuán)，恨不得現(xiàn)在就將手冊拿出來，問它，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？<br />
????第74章 第 74 章<br />
????一直以來, 年年都十分信任系統(tǒng)。<br />
????如果沒有系統(tǒng), 她早就在那個春日雨后，死在了段琢段瑞兄弟的爭斗中，葬身于桃花谷。她努力做任務(wù), 為系統(tǒng)獲取能量, 唯一的愿望就是回家，不叫爹娘白發(fā)人送黑發(fā)人。<br />
????她一直感激系統(tǒng), 給了她活下去, 見識大千世界的機(jī)會。<br />
????可系統(tǒng)真的值得她信任嗎？它騙她，已經(jīng)不止一次。<br />
????系統(tǒng)第一次欺騙她，是在福襄跳崖事件上。那一次, 她完成了任務(wù)，它卻要她繼續(xù)做隱藏任務(wù)。它說，它弄錯了小世界崩潰的真正原因，需要她補救。<br />
????她信了它。<br />
????系統(tǒng)第二次騙她, 是在回家福利上。它說, 它因為失去了一頁，力量損失, 無法馬上兌現(xiàn)承諾, 需要她再次做任務(wù)幫助它積蓄能量。<br />
????她又信了它。<br />
????可一二不過三。這次的任務(wù), 它如果老老實實地告訴她最后的結(jié)局，為了家人的安危，為了愉兒和聶小乙的前途，她未必會拒絕?？伤谡谘谘? 含糊其辭。<br />
????為了那點能量，系統(tǒng)根本就是不擇手段，無所不為。<br />
????久遠(yuǎn)的幾乎已經(jīng)模糊的記憶忽然浮起。年年想起，在她最初做任務(wù)的時候，系統(tǒng)曾經(jīng)給她指派過一個師父，帶著她一起做第一個任務(wù)。<br />
????有一次，師父喝醉了，曾經(jīng)哭著叫嚷，一切都是騙局，他們這些任務(wù)者，不過是系統(tǒng)從小世界攫取能量的工具。世界法則會修補漏洞，小世界不會自行崩潰，也從來都不需要他們的拯救。系統(tǒng)的存在才是小世界不穩(wěn)定的真正根源，因為它要靠著竊取小世界的能量才能生存。<br />
????她那時深信系統(tǒng)，一直以為師父說的是醉話胡話。后來，師父沒等到劇情結(jié)束就出了意外，離開了那個世界。她還問過系統(tǒng)，師父的下落。系統(tǒng)告訴她，師父在任務(wù)中生命值耗盡，隕落了。<br />
????從那以后，她再也沒能遇到過其他任務(wù)者。<br />
????她怎么從來沒有懷疑過，師父其實是被滅口了？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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